2003年1月21日 星期二

誰來看台灣

台灣媒體的國際消息不多見,有的也只是來自如路透、美聯等國外新聞通訊社仲介的消息。對國際事件的評論,則只圖方便地直接翻譯別人的觀點。國內對某一國家或地區重大事件的追查探討甚少,即使有,也似乎只存在於學術界。一般人不感興趣,即便有興趣,也不知如何入門。而易讀易懂,兼具知性與感性散文體的精闢研究報導更是少見。原本是可以信手拈來的普通常識,只關閉在高得難以跨越的門檻之內,使得願意對外開放的台灣島,其所謂國際化的層次,不過停留在衣食旅遊娛樂表象,或少數經濟上的科技產品。深層文化的交流切磋,只淪為高級知識份子的門面裝點。一種因吸收外來文化,經評比存精後,對自己文化正面的質變與量變,則付之闕如。

 
文/顏敏如 Yen Minju

 
台灣媒體的國際消息不多見,有的也只是來自如路透、美聯等國外新聞通訊社仲介的消息。對國際事件的評論,則只圖方便地直接翻譯別人的觀點。國內對某一國家或地區重大事件的追查探討甚少,即使有,也似乎只存在於學術界。一般人不感興趣,即便有興趣,也不知如何入門。而易讀易懂,兼具知性與感性散文體的精闢研究報導更是少見。原本是可以信手拈來的普通常識,只關閉在高得難以跨越的門檻之內,使得願意對外開放的台灣島,其所謂國際化的層次,不過停留在衣食旅遊娛樂表象,或少數經濟上的科技產品。深層文化的交流切磋,只淪為高級知識份子的門面裝點。一種因吸收外來文化,經評比存精後,對自己文化正面的質變與量變,則付之闕如。

台灣對外來文化的採集是如此粗糙淺薄,外人對台灣又有著什麼樣的認知?對台灣文化又有多少程度的擷取?在世人眼裡,台灣究竟是怎麼樣的一種呈現?鏡中的自己,並不等同於自己給人的印象。數年前,英國經濟學人雜誌(The Economist)曾對台灣的歷史進程、經濟問題、政治生態以及與中國的糾葛,做過全面性詳實無虛的報導,讓人感到自己被置於顯微鏡下剖析,母國近乎赤裸被呈現的恐慌。而該雜誌所收集資料之豐富、論點之堅實有力、筆調之客觀大方,卻又令人心驚讚佩不已。原來台灣的所有動靜,全都被世人看入眼裡。那一張張暫時風光在小島上諂媚的嘴臉,台灣人集體對權勢的垂涎、對黑金的追逐、對膚淺的崇拜,以及對過眼雲煙的嚮往,全都被記錄無遺。而國會的粗鄙、政客的叫囂、社會的浮誇,自然也都成為世界史的一部份。

在台灣自豪於經濟奇蹟、政權和平轉移的同時,常被當成模範,特別讓民進黨滿心傾慕的中歐小國瑞士,對於十多小時飛行距離之外,被中國視為「叛省」的亞熱帶小島,又有多少了解?心儀對象如何看待自己,人人都想一窺究竟。

言論中肯、水準精良、觸角遍及世界各角落,被瑞士德語區膩稱為NZZ的兩百多年老報「新蘇黎世報」(Neue Zuercher Zeitung),在去年十一月下旬刊出一篇有關台灣的報導,標題為「台灣國民黨的傷口未癒」(Offene Wunden bei Taiwans Kuomintang),副題則是「身為反對黨的抱怨」。寫作該文的記者弗斯特(Thomas Fuster)在台北採訪了政治人物、大學教授,以及其他在台多年資深外國記者,並綜合自己的觀察研究,寫成國民黨在失去政權後的現況,相當貼切,令人不禁要問,何時台灣的記者有能力,對無時無刻不針鋒相對的瑞士左右兩大陣營,做詳實的採訪報導?

弗斯特談到,當他走訪一名國民黨重要成員時,不例外地,該成員一如民進黨員,只會攻訐謾罵,將責任推給對手,即便有訪客,也不懂得收斂。如此的演出,立刻給弗斯特「失敗的輸者」印象,是一個器量狹小,上不了檯面的政治人物。當國民黨取笑民進黨沒有處理經濟問題的能力,大陸政策荒唐愚蠢的同時,國民黨自總統及國會選舉敗陣下來,因喪失黨氣,更是顯得步伐踉蹌、方向不明。而國民黨在地方上仍有強大勢力,是因與組織犯罪勾結,以及由不透明財務來源支持的事實,猶如一把僅由一根馬鬃懸掛在頭上的利劍,隨時會掉落,隨時有惹來殺身之禍的危險。國民黨更像個受辱的小孩,從北京一路告狀到華盛頓,說盡民進黨的不是;自從被逐出總統府之後,便無助地尋找自己的角色。這個極其富有,過去被成功驕寵的政黨,現今的主要目標應該是集力找出自身的意義與立足點,以避免被放逐到台灣政治沙漠裡流浪的可能。\r

對於台灣政治生態的異質現象,弗斯特更是犀利地批判:「政客們的態度模稜而搖擺,對自己的信念不夠堅決。台灣尚未證實,自己有實行西方政黨政治的能力。」從台灣擅長製造政治明星,熱衷選舉產業的現象觀之,這名瑞士大報特派員的觀察入微而真實。弗斯特更認為,台灣政客盲從一時的興起、短暫的誘惑,勝過對黨理念的堅守。而藍綠兩大陣營缺乏對國家整體的長程設計,急就章的賣弄與推諉,時常引發使人驚慌的決定與令人錯愕的結盟。國民黨很清楚,只有宋楚瑜放棄下屆的總統選舉,藍色陣營的票源才能集中,才能讓陳水扁的寶座不保。然而大戶人家總愛添丁增旺,兄弟鬩牆爭奪財產,也就成了理所當然。政黨的經營能不引以為戒?!\r

還有什麼能比將自己的無能讓陳水扁負責那般,更顯示出國民黨的無助與失措?這個老大的政黨,不但無明顯的政策目標,人事佈局更是死鎖在對權勢卑躬屈膝的劣質文化中。弗斯特寫到:「讓不受歡迎、笨拙而不靈活的連戰當黨主席,正好活生生地將黨機器的僵化現象具體呈現。二零零零年的總統選舉,連戰是陳水扁宋楚瑜的手下敗將,如果他在二零零四年還有意參選總統,整個國民黨就成了最大的啞謎。馬英九一旦和連戰同台出現,對這顆國民黨的希望之星是個負面廣告。然而儒家文化對忠誠的要求,也只能讓站在瞇著眼睛向選民揮手連戰旁邊的馬英九,尷尬地笑笑。過去,馬英九擠下陳水扁成為台北市長,不禁令人聯想,不久的將來,他是否會將陳水扁從總統座上擠下?而讓人最不願看到的當然是,馬英九必須忠誠地支持國民黨『最具資格』的候選人連戰。」

對中國的政策,台灣本身尚未形成共識。民進黨一方面要設法滿足島內的經濟需求,另方面要顧慮台獨基本教義派對每一個與中國接觸動作的警告。缺乏長程目標的結果,使得台灣政壇充塞著侮辱性的攻擊以及權力上的虛榮。然而,無論瑞士記者對台灣政治的觀察與批判,是否能夠被接受,衝動的台灣人有衝動的民主,雖草莽膚淺,欣慰的是,台灣至少有一得來不易、粗胚般的民主架構。

距戒嚴法的解除雖只有十五年,台灣已將一黨專政的歷史重軛,遠遠拋棄在後,而此事的促成者,便是在療傷止痛過程中找不到自我的國民黨。究竟要令人希冀或令人扼腕,國民黨必須勇敢地自己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