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1月17日 星期一

台灣怎麼交朋友

兩個白人走在西非賴比瑞亞(Liberia)首都蒙羅維亞(Monrovia)的市中心,街上卻無來由地設了個路障。路障前有個武裝的十來歲男孩坐在地上打瞌睡。正當白人有意穿越時,另個年輕人快步走來。他綁著耐吉頭巾,穿著印有Britney Spears的T恤,一件寬鬆的七分褲,以及一雙超大的運動鞋。

 
文/顏敏如 Yen Minju

 
兩個白人走在西非賴比瑞亞(Liberia)首都蒙羅維亞(Monrovia)的市中心,街上卻無來由地設了個路障。路障前有個武裝的十來歲男孩坐在地上打瞌睡。正當白人有意穿越時,另個年輕人快步走來。他綁著耐吉頭巾,穿著印有Britney Spears的T恤,一件寬鬆的七分褲,以及一雙超大的運動鞋。

年輕人瞪著泛黃而帶有紅血絲的雙眼,生氣地衝著白人說話,原因是他們沒按規矩走在行人道上,這是個極大的錯誤,甚至是個危險的錯誤!明顯地,這年輕人很有發號施令的經驗,對著白人發威更有添花的效果。打瞌睡的衛兵早被驚醒,也迅速起身。行人很快聚攏過來,卻都保有一段距離,不敢靠近。雙方在一個很可笑、很怪異的情況下僵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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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飄」這部電影,或讀過其原著Gone with the Wind 的人,或許還記得,在女主角郝絲嘉的棉花田裡,邊採棉花邊哼唱,憨憨愣愣的黑人女孩,以及那個肥胖高壯的黑人媽媽,不但屋子上下裡外勤快能幹一手打理,還教郝絲嘉如何閉氣縮腹,以便繫緊纖腰。\r

美國內戰,南軍敗陣後,胖媽媽及黑女孩也就脫離黑奴的傳統地位。但是,突然自主卻無實際社會經驗的黑人又當何去何從?

十八世紀末,美國已有所謂廢奴主義,十九世紀初美國的一名慈善家,以幾桶煙酒及火藥的代價,在非洲西部,介於獅子山及象牙海岸兩國之間的大西洋沿岸,購得大片土地,以安頓解放的黑人。幾年之內,蒙羅維亞附近便陸續遷入在新大陸落地生根的非洲黑人。一八四七年,賴比瑞亞雖成了獨立的共和國,並得到英法的承認,其疆界卻遲至一九一一年才有清楚的輪廓,而政府對各部族的控制,則要到四十年代才得以完成。

由奴變主,來自美洲新大陸的移民,非但不努力融於當地,還因得到英美經濟上的資助,握有政治上的實權,而時常與內陸的原住民發生衝突。一九五五年賴比瑞亞政府把受到內陸居民支持,革新及聯合民族兩黨的黨魁,先拘禁後驅逐,因取巧而連任總統的圖門(Tubman)則在報復行動中逃過一劫。賴比瑞亞血腥掌控政權的模式似乎由此奠定。

一九八O年,Tolbert總統在睡夢中被人挖出一隻眼睛,身體被剁成四大塊,他的部長們在首都附近的海灘上被集體槍殺,Samuel Doe以武力奪得政權。這個新政府以宮廷式的奢華、巨大的腐敗、聯串的密謀,使得國家折損耗竭而著稱。半文盲的Doe是南韓某大學的政治哲學榮譽博士,雖得到賴國境內最具權威拜物教長的庇護,卻難逃在一九九O年被NPP(National Patriotic Party)武裝反抗勢力擒獲並處死的厄運。賴比瑞亞從此進入內戰狀態。鄰近國家所組西非經濟同盟(Economic Community of West African States)的聯軍亦無法穩定賴國的紛亂局勢。直到一九九二年,已有十五萬人死於非命,五十萬人無家可歸,四分之一人口逃亡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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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記者尤根及攝影師納坦被那名小伙子攔截在大街上,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故作鎮定靜觀其變。兩個手無寸鐵的西歐白人,身處無法無天的國家,遇上一個來勢洶洶,另一個手上握有殺人傢伙的年輕人,所能運用解危的籌碼實在不多。

「你們必須受罰,」那年輕人大聲說,「我來教你們,什麼叫規矩。現在把兩手放腦後,蹲下又站起來,重覆五十次。」說著便一上一下彈簧般地示範起來。尤根覺得整個情況極其荒謬,一下笑出了聲,並說,「不可能,只要二十下,我就死定了!」「只有二十下,怎麼可能?你的朋友呢?」青年指指納坦。「他沒問題。」尤根代納坦回答。「可是你只能做二十下!真的嗎?」這Hip-Hop打扮的青年變了個人似的,突然温和起來,「嘿,我不要你死,你應該還可以多活幾年。」說著,這大孩子也笑了起來,友善地拍拍尤根的肩膀。

往後的一週,先兵後禮的斯拉便成了尤根與納坦的嚮導,他自己說,他是總統泰勒(Charles Taylor)的安全人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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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根的報導裡提到,賴比瑞亞內戰期間,一半以上的「戰士」由孩子組成。屬於「男孩單位」(也有女孩參與)的孩子特別殘忍,他們以魔鬼儀式慶祝狂歡,穿女人的衣服、綢料的套裝、教堂長袍;有的裸體、有的以布塊裹身;他們濃妝艷抹,頭戴金色假髮,鼻樑上架著電焊工的大眼鏡,脖子上吊掛怪異的護身符;他們把人打成重度傷殘,也強姦、也殺人。他們給自己的戰鬥封號如地震兒、眼鏡蛇船長、反抗王、沙坦將軍等等。蒙羅維亞的街道名稱,有的叫霹靂小巷、死亡行列、地獄公路。有些檢查站以被砍斷乾癟的人頭做裝飾,而肚腸則被當成擋繩來使用。流竄在賴國境內,食人儀典的謠傳,對現代慣以維護人權為藉口來行事的國際社會,無疑是項嚴厲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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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根與納坦到蒙羅維亞的目的是要印證、目睹「孩子兵」的惡名。蒙羅維亞城東,有一區住著二十歲上下的退伍軍人,有的獨處,有的和女友、兒女或親戚同居。兩名白人的到訪,立刻引起一陣喧嘩騷動,一大群人比手劃腳大聲叫喊,一下子便圍了過來。有個較高大的,咆哮著要尤根與納坦示出證件,還給他們看塑膠涼鞋裡的義肢,要他們給買運動鞋。另一個指著他流濃的腳,以混濁的聲音不斷重覆「沒治療,沒治療」,聽起來比較像是威脅而非抱怨。一個醉酒的,強迫納坦向他行禮,而一個穿黃內衣的,端著一張因憤怒而變形的臉,努力穿過人群,把身份證明堵到尤根的鼻尖,不斷叫罵著「我是最有名的指揮官,你已經被捕了」。

這些年輕人看起來像是報廢的機器人,被錯放了人的心。有的缺了手腳,有的少了指頭;有些張著被打爛的耳朵,有的頂著凹陷的頭顱或是閉住一隻死去的眼睛。人人有不同樣式、不同大小的疤痕。街旁不時有人氣衝衝或蹣跚跛行走過,有的喊著無意義的口令,有的不知所以地唸唸有詞;有的恍惚瞪向空無,有的無來由地劇烈爭吵,卻又一下子變得毫不相干。\r

一個頭部傷口沒醫好就結疤的,用力抓住一個年輕女孩的頭髮,再以另隻看似握拳的手使勁在女孩臉上來回劃搓。女孩大叫,胡亂揮拳反擊,企圖把他甩開。結疤的卻像付咬住獵物的鐵齒陷阱,緊抓著女孩不放。觀看的,沒人走近勸阻。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讓她抽身。女孩嗚嗚地哭,在原地打轉。從她右眼上方直到左邊臉頰,一道寬而紅紫的傷痕清晰可見,原來是那個結疤的以刀片把女孩毀容。

「報復」,斯拉說,「她曾經用酒瓶打傷他。」斯拉說得不痛不癢,好像這種場景看多了。女孩在沒人照應、沒人安慰的情況下,自行離開。那個報復完了的,看起來已較平靜,由兩個朋友步履悠閒地陪著走,好像他們就要一起上酒吧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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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七年,在中國接管香港的同時,泰勒擊敗其他十二個候選人,以壓倒性高票登上總統寶座。新加坡政府以經營公司的概念治理國家,泰勒則像個黑社會老大般統治賴比瑞亞。這個面積十一萬一千多平方公里的西非共和國,因著安置黑奴,由美國支持建國,而免去被歐洲國家殖民的命運。賴比瑞亞可以是個富裕的國家,地下有金、鐵、鑽石等礦產,水資源豐沛,林間長滿高經濟價值樹群,二次大戰時,是僅次於斯里蘭卡,對聯軍提供橡膠的國家。

泰勒在波士頓攻讀經濟期間,是唯一穿西裝上課的學生。他外表典雅自信,永遠準時到校。一九七九年,當時的賴比瑞亞總統Tolbert訪美時,泰勒以在美賴國留學生會長的身份組織示威,抗議Tolbert的貪污腐敗政府。為了平息眾怒,泰勒被請入位於紐約的賴國大使館。Tolbert當面斥責學生的無知,泰勒則以咆哮回敬。此一史無前例的膽大行為,打破下不得犯上的禁忌,預示著迂腐政權的終結。

Tolbert意識到泰勒是個強勁對手,立即改弦易轍,提供這個律師之子一個肥缺。一九八O年二月,當載著泰勒的飛機在蒙羅維亞著陸時,一部派頭轎車及一份豐厚的預算正等著他。

然而Tolbert政權並非亡於泰勒手中,而是敗於當時二十八歲的上士Doe所主導的一場政變。八O年四月裡的一個深夜,Tolbert在睡夢中被大刀砍死,妻子被強暴。經過一百三十三年由美利堅賴比瑞亞人所統治的國家,第一次由內陸原住民掌權。

草莽的Doe及其手下只認得他們的蕭條小屋與破敗軍營,一夜間成了一國之尊,竟然緊張得亂了手腳,泰勒提醒他邊界駐防的重要。於是這個學經濟、打網球的前朝遺臣,不但免去與主子同亡的下場,還銜命領軍駐守邊境,更成了負責政府指派工作專職單位的總指揮。


一九五七年八月十九日賴比瑞亞與我建交,一九七七年斷交,一九八九年十月九日復交,一九九七年泰勒當選總統,繼續與我維持外交關係。*

泰勒因涉嫌挪用一百萬美金公款,被Doe通緝。他聞風潛逃到美國,被FBI關進牢裡。一年後,在被遞解回賴比瑞亞之前,和另五個牢犯接綁被單翻過高牆,成功越獄。一九八九,天安門事件那年的聖誕節,泰勒突然在象牙海岸復出。他組織了游擊部隊,領著一百五十人進入賴國境內。由於有飯可吃,有槍可耍,更有收獲戰利品的指望,叛逃者、村民、青少年、兒童,紛紛加入泰勒陣營,他的部隊在極短時間內快速擴充。\r

然而泰勒的主要獵物卻不是由他自己出馬取得,而是讓他的同夥Prince Johnson下手。據說Doe被凌遲至死,整個九小時的過程被拍攝下來,製成錄影帶,在民間流傳。

動亂期間,國家機制完全癱瘓,最糟時,同時有七大軍閥彼此交戈。甚至是,誰有幾支衝鋒槍,誰就可組織一個小幫派。泰勒雖不支持其手下食人族般的野蠻行為,卻也不明令禁止。他是個受過教育、聰敏、機靈、極其狡猾的老狐狸。九七年當上總統之後,在幾乎解散整個軍隊的同時,建立了自己的情報系統及精英部隊,並讓潛在的敵人無聲息地消失。當國際社會,如歐盟、教會救助機構及許多非政府組織傾力餵養他的百姓,蓋\建水井、學校、醫院等基礎設施時,泰勒卻不斷聚積私人財富並擴展政治上的勢力範圍。

為了鞏固地位,上任後的泰勒只顧鏟除異己,壓抑反對陣營。將賴比瑞亞帶上民主法治的大道,不但不再是,也不曾是他的志業,除了自己的生活奢華無度,更縱容大法官及各部會首長貪污收賄。自己歡宴時,也不會忘了丟些大肉塊給他的秘密殺手及安全警衛分享,好讓他們心甘情願為他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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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的羅藍像個秀氣的女孩,九歲時便已參加泰勒手下的「男孩單位」。他的父母在內戰時逃到林子裡,一去不回。在軍隊裡,至少他可以有得吃。從軍四個月後,羅藍便被當時十五歲,綽號壞東西的「上校」送上戰場。他們深入敵境,被發現後,兩邊的孩子兵便開槍火拼。羅藍的衝鋒槍是從戰死同袍手中接過來的。在混亂當中,他的手指卡在扳機裡,就連槍膛裡的子彈早已射光,還抽不出來。打仗之前,他相當害怕。一旦開打,就顧不得許多了,「你什麼都不想,就是往前衝」。尤根和納坦再到城東去時,終於有機會和其他的孩子兵詳談。\r

「軍隊裡的生活不太難過,只有不服從時,才會被罰」。「怎麼罰?」「我們十五歲的指揮官肩上有三顆星,他要你上前線時,絕對不可抗命,否則會被就地正法。指揮官打人時,在他那根烟抽完前,你的皮就脫光了,三天動彈不得。另外,蹲坑也是種處罰的方法。」「怎麼說?」「你得先自己挖個洞,蹲進去後,坑口被樹枝蓋住,兩三天或更多天都不許\出來。」

一九九九年六月賴外長率團來華出席中賴混委會第二次會議,並簽署中賴投資促進暨相互保護協定;九二一地震,賴國捐贈五千立方公尺木材,供我災區重建。二OOO年二月泰勒總統率團訪華,五月我總統、副總統就職大典亦派特使團來賀。二OOO年十二月吳次長子丹率團赴賴京商討混委會第三次會議合作計劃。二OO一年八月,泰勒總統致函慰問我風災事。*

只剩一隻手的傑佛瑞,戰名叫叢林雄獅。十歲時,有天中午放學回家,發現家人都已出逃,屋裡全是泰勒的手下,他也就被帶走,許多村裡的小孩也跟著一起來,「那是一九九一年的事,從那時起,我就再沒看過我爸媽。我覺得他們還活著,可是我從沒認真想要找他們。」\r

傑佛瑞的朋友達陵只有一隻腳,第一次拿槍時哭了,當時他只有八歲。到底是怕殺人,還是怕被殺才哭,他已記不得。開打前,通常他們先喝庶汁釀的烈酒、抽大麻、吞藥丸;打完仗了,再喝烈酒、再抽大麻、再吞藥丸,休兵期間當然也少不了酒精與毒品。「戰場上只有叢林法則,不從命的,就地處決。有時是指揮官開槍,有時是兄弟們自己動手幹。我們是戰士,殺人就跟吃飯一樣正常。」「你們怎麼對待老百姓?」「比如說,踫到你時,如果我正在生氣,我會用槍打你;如果我不生氣,照樣會揍你。對我來說,你什麼都不是,不是敵人,不是目標。我是軍人,只殺敵人,不殺老百姓。」達陵告訴白人記者,他有九個姊姊在美國,大家要他去團聚,他卻寧可留在蒙羅維亞。「我喜歡這裡,要飯有飯,要酒有酒。去美國生活一定要改變自己,我做不到。我的精神有問題,這裡的人都跟我差不多。」達陵指指自己的腦袋說。

「戰爭有什麼好的?」「什麼都允許,什麼都可以做。」「怎麼說?」「肚子餓了,到農民那裡去牽頭牛。想聽音樂了,到店裡去拿錄音帶。大家怕我們,所以我們要什麼有什麼,沒錢照樣行得通。」\r

要在人前表現自己時,往往是狡猾而清醒的。寫報導的尤根並不相信,這些退伍軍人就只做些像流氓幹的惡作劇。戰爭的慘酷與人類的無情,一定被這些精神有問題的詭詐老兵粉飾遮掩了。

泰勒總統一九九七年、二OOO年及二OO一年三月曾三度以總統身份訪華。*

斯拉帶著兩名新朋友去拜訪一位小學老師。一九九O年前總統Samuel Doe被處死時,這老師恰巧是當時一位巴勒斯坦記者的助手。Doe被折磨的過程,據說是這麼樣的:
首先他們把Doe的膝蓋射穿,接著把身體脫個精光,兩手反綁,然後拿槍托棍棒死命地打,還用靴子又踢又踹。他們把他的一隻耳朵割掉,強迫他吃下,再來是割第二隻耳朵,吃第二隻耳朵。Doe呼吸困難地討水喝,卻被澆了一頭臉的啤酒;他求饒,卻被愚弄嘲笑。夜半,也就是Doe被逮七小時之後,他們拿匕首把他給閹了,兩小時過後,Doe才痛苦地死於非命。

Doe死後的第二年內戰期間,泰勒手下曾抓到六個西非經濟同盟所派出的聯軍,他們的心被挖出來,煮熟後,給指揮官上菜。斯拉說,有些指揮官提著放有新鮮人心的袋子到處去。其中有一個,把人心切得厚薄適中,淋上琴酒,公平地分給他的手下。還有個上校,只要有機會就要吃兩個完整的人心當早餐。\r

「心是從活人身上挖出來的嗎?」「沒錯!」「是煮、烤,還是生吃?」「我不是廚子,可是我可以把你像雞或羊那樣肢解,剁成幾大塊。」斯拉很神氣地答非所問。「為什麼吃心?」「可以增加勇氣,人會變得強壯。」是老師的答覆。斯拉緊接著說,「還有庇護作用。你看我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大部份的士兵帶有睪丸做的護身符。如果這東西是從農人身上割下的,會立刻把他槍殺;如果是敵人身上的,就讓他多活一陣子,多受點苦。一般是把陰囊燻烤三天,讓它變小變硬,才掛在脖子或腰上。在我們單位裡,有個十四歲的女孩,在戰鬥開始之前,把男人的生殖器煮了、吃了。」是斯拉的報告。

「還有女人的生殖器也很有效。隨便抓個女人,把手腳綁住,割下陰蒂,燻乾後用條繩子穿過,圍在腰上。女人的慘叫可以讓男人更猛壯,碰到敵人時,可直接命令他放下武器,脫掉衣鞋,然後下跪。對方就像被某種力量強迫服從,很容易就可以把他殺掉」,老師說,「靠內陸的人就相信這些。」

與賴國的重要條約協定計有:中賴友好條約、中賴農業技術合作協定、中賴投資促進暨相互保護協定。*

「正常人不可能這麼做。他們都是孩子,都受了壞的影響,全是吸毒後荒誕的想法;認為自己可以掌控世界,完全不懂怎麼和人相處,把人當成玩具或動物。」瓦勒斯,一名當地救濟組織的人這麼說。「如果一直想這些可怕的事,你會沒胃口;看他們,你會生病。這些人或幹警察或在軍隊裡,還是不斷吸毒。有時你會很想揍他們,可是你連正眼看他們都不可以。」

「吃人跟傳統信仰有關嗎?」「在蒙羅維亞之外的地方才會發生,在叢林裡的人過另一種生活。我們在蒙羅維亞受教育的,當然不做這種事。泰勒在美國受高等教育,其他的軍閥也上過大學,可是卻和那些半大不小的士兵瞎混。」瓦勒斯說著又抱怨道,「政府不信任救濟組織,我們的辦公室被關了兩次,桌椅電腦全被軍隊搶走。」

「如果一整個世代充塞了粗野蠻橫的孩子,這個社會該怎麼走下去?」分權結構、透明化、教育啟蒙、發展潛能、積極參與、提高女權、草根革命… 是瓦勒斯對尤根所提問題的回覆重點。這個理想主義者把自己病重的國家彩繪成牧歌式的伊甸園,代表了國際上非政府組織的盧梭式世界觀,認為人絕對好,權力絕對壞,是種晚期嬉皮的學院派社會哲學視野。尤根原以為可以在瓦勒斯身上,找到民主野蠻國家發展的詮釋邏輯,不料卻聽了一場「超現實主義」的演講。

賴比瑞亞廣播公司與我中央廣播電台合作交流;台北市與蒙羅維亞結為姊妹市;賴比瑞亞大學與我中國文化大學結為姊妹校。*

「我們在哪裡?」瘦臉的隊長不吭聲,只顧查看納坦和尤根的護照與許\可證。
尤根和瓦勒斯談話時,斯拉陪著納坦到處去拍照。當攝影小組剛和訪談小組一會合,一隊士兵隨後跟進,荷槍實彈帶走其中三人,只留下錯愕的瓦勒斯。一行人快速穿過兩條街,來到一棟年久失修的三層樓建築。
「我們到底在哪裡?」「國防部。」「為什麼?」「你們偷拍了國防設施,這是絕對禁止的。」「不可能,我們沒拍。」「我的手下都看到了。到底拍了沒有,查了以後就知道。」這是兩個新聞界朋友一週以來第三次被捕。前兩次都是被盤查,除了一卷「老兵」的底片被沒收外,其他的都悉數送還。在街上的臨檢,則不下二十次。

瘦臉問攝影師納坦的行經路線,並立刻在紙上畫簡圖。「沒錯,完全是繞著國防部轉,你拍了我們的座標位置。」他命令納坦把底片從相機取出,讓人拿去沖洗。斯拉被兩個士兵押來,他的頭巾、T恤跟鞋子全被拿走,垂頭坐在地上,像個準備任人宰割的戰俘。等待期間,納坦和尤根步出房間到陽台透氣。納坦很清楚,底片裡有國防部的部份鏡頭,也包括一座聲名狼藉政治犯監獄的特寫。

斯拉曾敘述被捕者的遭遇:通常他們會被熟練的打手揍成半死,丟在一旁,然後才慢慢死於頭部重傷或大量內出血。事後沒有任何家人或朋友敢問究竟,就怕自己也會無故失蹤。那些安全部門的人常常是退役的孩子兵,個個吸毒,古柯鹼、海洛英、安非他命等等,無毒不吸。他們也犯有「打癮」,一種對血腥的陶醉神迷,又特別是在缺毒品的時候。

正當恐懼籠罩,前景未卜,納坦突然輕聲對尤根說,「我竟然忘得一乾二淨。先前在半路上我換了膠卷,有問題的底片正在我的口袋裡!」在踱回屋裡的同時,納坦迅速把膠卷交給尤根,尤根順手讓底片滑入自己的褲袋裡。

沖洗出來的照片,除了人物之外,連個牆角都看不到,更遑論所謂國防部的座標位置。瘦臉隊長雖失望,卻也無可奈何。證據不足,三個嫌疑犯被無罪釋放。上了街,斯拉立即恢復他彈簧般的步伐,完全看不出來,幾分鐘前他還遭遇腦袋可能被打爛的威脅。

現派駐賴比瑞亞大使館外交人員五人(含館長),駐賴比瑞亞技術團團員八人。中賴航空協定洽商中。目前只有四名僑胞在賴國經商。*

「有件事我在報導裡沒提,妳不妨寫出來」,和尤根合作一項計劃時,他對我說,「我們瑞士駐蒙羅維亞的領事告訴我,泰勒跟台灣抱怨,賴比瑞亞首都缺水缺電,希望台灣能幫點忙。沒想到台灣政府竟然那麼幼稚,把兩百五十萬美元現金裝在箱子裡,送到泰勒手中。結果是,一半入了私人口袋,另一半買了捷克的四部老舊發電機,半年後,壞了三部,目前是歐盟出錢送修。」

尤根還給我一份資料:二OO二年天主教秘書處,正義和平委員會賴比瑞亞現況年度報告書。第一頁經濟項目上指出:一月三十日賴國政府承認,錯用未經指定分配,來自台灣政府一千一百零三萬九千美元,對戰後重建的捐款。該項捐款繫由中賴聯合技委會記錄簽署定案。台灣政府代表團拜訪賴比瑞亞,並視察該項捐款所贊助的計劃時,賴國外交部長Monie R. Captan承認捐款的不當使用。第二頁上記載:蒙羅維亞市甘迺迪醫院行政總長透露,台灣曾提供兩百萬美金,做為重建及擴充該院設施的經費,然而甘迺迪醫院仍需整修後才能對外服務。此外台灣政府也捐助類似款項,重建賴國其他設備,例如機場、下水道、電力及組織機構等等。

野心趨使人走向覆亡,只是賴比瑞亞共和暴君的大限尚遠。泰勒以武器和鄰國獅子山的反叛份子Foday Sankoh交換鑽石。二OO一年五月聯合國決定,賴比瑞亞「血鑽」禁運,也對泰勒及其政府「禁足」。西方國家終於決定要結束泰勒時代。

二OO三年八月,國際施壓的結果,泰勒雖失去江山,事實上,其手下早已悄悄在鄰國佈置了他的另一皇宮。多次被圍剿的機狡狐狸總有辦法全身而退,伺機再起。泰勒優雅從容出走,留下一個破敗凋敝、餓孚遍野、疫疾肆虐的國家。

血腥謀殺、流血政變是奪權的唯一手段,憲法被棄置,選舉被操控,行政司法的行使被獨攬,賴比瑞亞毫無遮攔的浴血陶醉,竟是台灣極力要維持的「正式外交關係」!

台灣是國際知名的散財童子,偏偏在國際社會沒有任何份量,卻又樂此不疲地,企圖以美金間接購買聯合國席位。如果強力要以人道濟助來粉飾裝點,在賴比瑞亞的例子上,台灣幫了誰?究竟交了什麼樣的朋友?

註:星號處資料由駐瑞士伯恩代表處提供,資料來源為外交部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