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2月26日 星期三

人命產業

這陣子國際上沸沸揚揚的大事,當然是媒體所稱的「伊拉克危機」。原本報紙上佔國際版頭條,以色列與巴勒斯坦的紛爭,除了受傷和死亡人數的累進報導之外,現在也少有人探討可能的解決辦法。

 
文/顏敏如 Yen Minju

 
這陣子國際上沸沸揚揚的大事,當然是媒體所稱的「伊拉克危機」。原本報紙上佔國際版頭條,以色列與巴勒斯坦的紛爭,除了受傷和死亡人數的累進報導之外,現在也少有人探討可能的解決辦法。

究竟美國是否攻打伊拉克,原則上與一般升斗小民的日常生活毫不相干,各大企業卻是度日如年。由於局勢不定,企業界有的停頓計劃,有的凍結投資,美攻伊可預見後效的驚恐,正悄悄在世界各地蔓延。

二次戰後,伊拉克危機讓西方陣營第一次出現嚴重分歧。據分析,歐洲國家將法治與道德明顯區分。立法過程中,雖是基於不同道德觀點而有無數爭執,一旦立法成功,所產生的新法便獨立於道德之外,執法者也不需遭受道德上的批判。此一態度所間接鼓勵「只要不犯法,有什麼不可以」,而造成悠遊於法律邊緣的不道德行為如何規範,則是另一議題。相對於歐洲,法律與道德的分野在美國並不是那麼清楚,許\多事情不以法令禁止而是訴諸道德力量。槍枝買賣不需以法制約,民眾自有是非判斷的思維型態,明顯側重將集體道德意識轉移作訴求的工具,認為公眾壓力比法條本身在社會上有著更吃重的角色扮演。小布希對國際社會的「善良邪惡」區分,便是新大陸對情理法思考方式的外延。

歐洲各國透過放棄主權,將權力交由法律駕馭而組成歐洲聯盟,並對以宗教或道德為名的戰爭嗤之以鼻。在大多數歐洲人心目中,硬要在他國發動戰役,就是大刺刺赤裸裸地強力佔領,認為,從這一概念出發,任何戰爭都會失去其正當性,既能避開是與非的邏輯辯論,更沒有對與錯的形上糾葛。也因此,歐洲認定美國以消滅恐怖主義為名,骨子裡是要侵佔伊拉克,以確保油源,維繫工業命脈;若無聯合國的決議通過而莽撞出兵,便是抵觸國際法,知法犯法,令人生厭。

當今全球焦點集中在民生凋敝,有著堅不退位獨裁統治者的伊拉克,以及草木皆兵,準備迎戰恐怖份子報復的美國。伊拉克是個有著數千年歷史的中亞古國。亞伯拉罕在此出生,亞歷山大大帝在此身亡。南巴比倫的蘇梅爾人、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上的亞述人、波斯、拜占庭及突厥,均曾在此建立過文明霸業,卻也因此而增加其民族的複雜性。歐盟擔心的是,一旦美國打垮沙坦(Saddam)政權,伊拉克境內龐雜的族群,便會像被頑童打擾正在工作中的蟻群,四散逃逸,而與鄰國的同族聯結,牽扯出更難解的糾紛。美國政府卻有另一套思考模式,五角大廈強調,這會是場「乾淨的戰爭」。先複製十二年前波灣戰爭的「外科手術戰技」,以飛彈直搗要害設施,再以地面部隊進駐巴格達,搜出沙坦。有些戰略專家更是建議,應在開戰四十八小時之後便要殺掉沙坦,以期讓美伊雙方的傷亡減至最低。歐盟則有理由懷疑,以不久前美國在阿富汗搜查賓拉登的結果,如何在有五百萬人口的巴格達找到沙坦,更何況這個以無數屍體舖平他邁向掌權大道的獨裁者,有不同的替身,也從不在一處重覆過夜。此外,倘若聯合國安理會果真允許美國出兵,戰後無辜百姓的痛苦與伊國境內的殘破應由誰負責?屆時是否要世界人權組織控告聯合國,才能為伊國人民討回公道?\r

目前讓歐盟傷透腦筋的是,如何讓沙坦主動退位,以免除戰爭。非歐盟成員的瑞士也緊張慎重地討論,一旦沙坦被驅逐而對瑞士提出庇護要求時,是否應該答應,或是如何拒絕。然而,從美國誓擒賓拉登,到不顧強大的反對聲浪力主進攻伊拉克,其中值得玩味的轉折沒人提起;美國突遭巨愴的傷痛(雖然深層原因,美國應徹底檢討),也不再有人用心體會;如果美國不採目前的措施,該如何對以殺愈多人愈好為目標的恐怖行動做出反應,更沒人提出具體的建議。

美伊尚未開打,各大企業雖小心謹慎,某些產業卻大發利市。武器商的高峰獲利,自然不在話下。歐盟、北約、聯合國開會頻頻,航空公司、飯店、餐廳及出租場地的單位首蒙其利,由於出資者是知名國際組織,索價更是毫無後慮。各種平面或電子媒體,有關伊拉克危機的討論研判文字和言論,揚揚灑灑目不暇給。媒體比賽產能,急於消費資訊的閱\聽人則大大肥壯了媒體的荷包。國際紅十字會更預估伊拉克可能死傷及出逃難民的人數,勘察出補給路線,選妥安置的地區,儘量備齊帳篷、毛毯、醫藥、飲水及所需的工作人員,研究如何幫助父母找到離散的子女,如何透過管道尋出失蹤的手足。和這一波組織嚴密人命產業有著生意上往來的業者,正等著要狠狠發上一筆人道財。

二月中,世界同步,數百萬人上街參加反戰大遊行,瑞士首都伯恩也不落人後地聚集了約四萬人潮,許多人是因為聽到消息,相約趕著來湊熱鬧。零下幾度的低溫,讓國會廣場前不遠的一家老牌咖啡店座無虛席。在香濃氣氳及可口糕點的陪伴下,他們犬儒地批評可口可樂文化的膚淺,並計劃著復活節的假日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