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6月1日 星期二

將耶穌從聖經抽離

地中海東緣連上的那片陸塊,是當今世上的多事之地,除了間間或或的短暫和平之外,兩千年來衝突不止,爭執不斷 ------ 以色列,一個被不同古老文化浸潤過,被不同族裔的君王統治過,曾長期失去定位卻不願被埋沒在歷史星雲中,小而逼人矚目的國家與民族。

 
文/顏敏如 Yen Minju

 
地中海東緣連上的那片陸塊,是當今世上的多事之地,除了間間或或的短暫和平之外,兩千年來衝突不止,爭執不斷 ------ 以色列,一個被不同古老文化浸潤過,被不同族裔的君王統治過,曾長期失去定位卻不願被埋沒在歷史星雲中,小而逼人矚目的國家與民族。

就從人類紀元開始說起。倍受爭議的以色列,其東北與敘利亞接壤處,約德國漢堡市兩倍大的加利利地區,誕生了一位特殊的人物。他的行誼事蹟在漫長的年代裡,無休止地被科學家以有效的方法探索研究,被音樂家以悲壯宏偉的曲調高亢頌揚,被劇作家痛苦地呈現,被藝術家虔誠地描繪,被文學家抽絲剝繭地書寫,更被平凡的你我捨命地追逐。人類似乎注定要在他令人無所遁逃的舖天陰影下,不斷地掙扎奮發,透過試煉,企圖讓自己能徹底脫胎,以達成如同他那般的純美。

紀元前七年,因木星與土星相當靠近地球,單在這一年裡,就有三次可在夜空中望見特別明亮星星的機會。那顆在聖經中從東方升起,由北向南移走的明星,正符合古羅馬時代將新統治者的誕生與一引人注目的天星相連結,以顯示其應天之命的超凡出眾那般,不偏不倚地照在簡陋馬槽裡剛出生的嬰兒身上。那個因福音作者為了呼應舊約先知的話語,捨棄那扎勒,而讓其出生在白冷的男孩,被他未結婚的父母親取了個當時流行的名字 ------ 耶穌。

那扎勒是個大約只有五十至一百人的小聚落,貧窮而偏僻,失修的街路,一經下雨便要泥濘不堪;大部份人住在天然的,或鑿挖而成的岩洞裡,生活清苦單純。耶穌有四個名喚Jakobus、Joses、Judas及Simon的弟弟和兩個不知名的妺妺。他父親Joseph的工作,與其說是木匠,倒不如以建築工匠或善於手工的農民來定位更是貼切,因為當地的木材並不多。

耶穌生平的舞台加利利,是個農業區。二十萬居民中的百分之九十五,由工匠、佃農、販夫、散工、牧人、漁夫、手工藝者、鰥夫寡婦、孤兒、妓女、乞丐、土匪所組成。百分之五的人口是住在城裡的商賈及大地主,統管大多數的人。基尼列湖北端的Kapernaum是漁獲集散地,有著無數的「一室屋」,各為四公尺長寬的空間裡,通常住有十口人家,許多人無法獲得充足的食物,在生存邊緣掙扎。在夠吃的時候,他們的飲食平衡而健康:粗麵包、橄欖、無花菓、其他的蔬果及豆莢類,奶、蛋並不多見,肉類是奢侈品,只有在節慶時才出現;飲料則單單是水或被水稀釋過又加以蜂蜜的紅酒。

辛勞操作的結果,百分之五十六的重稅全貢獻給了經師、神殿及羅馬的統治者,剩餘的就只夠維持基本生計。當患病或農作欠收時,只好落得個債台高築的下場,不是去乞討,就是變賣家人為奴。耶穌生活的當時,是個完全缺乏中間階層,貧富懸殊巨大的不公平社會。

根據習俗,年滿十三歲的耶穌透過儀式而正式屬於猶太團體,也從事與父親相同的工作。為避免因家中多一位「成人」而必須多繳稅的情況,他在剛脫離兒童時期的年紀便已離家自食其力。

那時,據傳是殺嬰兇手的黑洛得王早已不在位,他的兒子Herodes Antipas為了將Sepphoris城改建為施政中心,擬蓋一座神殿、一處檔案中心及一個軍械庫。大興土木之際,這個在聖經中不曾被提及的城市,聚集了來自各地的建築工人及手藝匠。Sepphoris與那扎勒只有一小時的腳程距離,十多年前耶穌逃過了黑洛得的謀害,十多年後卻因要糊口度日,而必須參與為其兒子蓋建權力象徵的工作。\r

時光移轉,這個長大成熟的那扎勒青年,除了濃密的中分長髮、蓄鬍、約180公分高等典型地中海型外貌,沒有特別引人注目的徵像。受經書、傳統、禮教、習俗影響的耶穌,將實際生活遭遇,與其對公平正義的強烈要求相較,不甘於現狀的叛逆種子,在他澎湃血液的澆灌之下,逐漸抽芽生長。

然而,這血性青年走的不是一條武裝革命的道路,他參與朝聖,放棄一般人雖卑下寒愴卻可能安全穩定的度日模式,三十歲開始流浪生涯。他帶領一批包括夫妻同行的男女追隨者,四處漫遊,是「窮人運動」中,深具魅力的領導人,以「不恨父母,不恨子女者,便不配做我的學生」做為加入他團體的良心試探。如此離經叛道的呼籲,對於兩千年前,以照顧父母為最高職責的猶太社會,無疑是巨大的撞擊,不只反對者憎恨他,因著他的毫不妥協,很可能連自己的家庭也將其視為邪惡的魔鬼。

耶穌以古西亞通用的阿拉米語宣講,他帶有加利利鄉下的腔調,讓耶路撒冷城裡人嗤之以鼻。然而,他以大多數人能心領神會的日常情景人物為例,在一個階級嚴峻分明的封閉社會,將貧農、漁人、乞丐、牧者、妓女、痲瘋病患,推展至令人不得不正視的第一線,正是他得以成功的必要前提。\r

耶穌巧遇改寫他生平的施洗者約翰,在約旦河受了洗,並留在約翰身邊當助手,他卑下謙遜,承認自己的罪過。耶穌若僅停留於此,只滿足於個人的修行,便如同普遍的熱血青年,曾奮發過,卻囿限於生活的壓力,最終不過一芥草民。然而,耶穌前無古人地將世人罪愆一肩挑起,也後無來者地永遠是人類談論追索的焦點。

耶穌自身的大解放導因於撒旦從天上墜落的神視,認為天主戰勝魔鬼,善與惡的鬪爭已見分曉。天國來臨的宣告,不啻預言,正義就要歸還給被鄙視遭遺棄的人,是集權統治者的目中樑、肉中刺,是令愚弄與剝削群眾者寒心顫慄的惡耗。這名到處和平聚眾遊走法律邊緣的沈穩青年,不提供勞苦大眾所企求物質上的舒泰,而是帶給他們新的希望,告訴他們,每個人均有其自身無可替代的價值。

他不但是刺探歷史良心的巨人,就連在十字架上的慘死,也「咀咒」了人類為追求清白公義而必須頭破血流的基因宿命。多少人認為基督宗教的反猶情緒是導源於,耶穌被帶到猶太委員會並被判刑的聖經記載,而後代猶太子孫的流離失所,更是罪有應得的天譴所致。特別是二次大戰時,教會坐視六百萬猶太裔被屠殺的情緒書寫歷史事件,使得以色列在1948年建國的同時,宗教人士,特別是基督宗教的神師們,要求重新審理這一延宕兩千年的耶穌公案,以澄清司法史上的嚴重錯誤。事實上,當初握有耶穌生殺大權的,應是羅馬的地方行政長官Pontius Pilatus,因唯有來自羅馬的巡撫,才有權力不經正常程序而判決行刑。耶穌被處以十字架極刑的真正罪名,應當就是「企圖顛覆政權以取代羅馬君王」。

導師、先知、君王、默西亞、天主子,是歷史長河中遠距離外的耶穌,確實與世人同在的是農民領導、革命鬥士以及偏頗意識形態的解放先鋒。當今世上,至少在紙上註冊的,就有二十億個耶穌的追隨者,和這名「離經叛道者」同行的我們,都做了些什麼?


資料來源:“Focus“, Nr.52 2003.12 20
資料提供:Carsten Peter Thiede, Althistoriker
Gerd Theissen, Theologe, Universitaet Heidelberg
Wolfgang Stegemann, Augustana Hochschule, Nuernberg
Peter Lampe, Professor fuer Neues Testament, Heidelberg
Juergen Zangenberg, Bibelarchaeologe, Universitaet Wuppert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