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18日 星期五

●除了天主,沒有別的可能

接著我們會蜂湧而上,從他們身上輾過、滾過,摧毀他們、除掉他們,殺個片甲不留。為了讓他們嚇破膽,只要攻擊一開始,早就佈置在橋邊的幾個人會立刻將橋炸毀。以色列人除了必須面對一場殘酷撕殺之外,還要嚐到沒有退路的絕望滋味。

 

文/顏敏如 Yen Minju

請先看這一段:

我們已經把村民撤離,有幾個還對我們高喊Allahu Akbar–阿拉是偉大的,卻不知道他們的村子幾小時之內就要化為灰燼。

Karame在約旦境內,靠近以色列邊界。此地連接以色列與巴勒斯坦的一座橋就架在約旦河上。以色列軍隊很快就要冒險通過這座橋,因為再也沒有其他的通道。我們的駐守處只是全長五十公里戰線中的一小部份。

我們配備俄式衝鋒槍、手榴彈及爆破物,進入已撤空了的村子裡埋伏。我們躲在房子裡、門窗後,爬上屋頂,也藏在籬笆後、樹叢裡。以色列士兵可能以為這村裡只剩下幾個被擊潰的法塔成員(註一)。以色列為了防止我們越過約旦河攻擊,打算把我們一舉消滅。他們的計劃早就是公開的秘密,可是我們隨時可以迎戰的能力,卻是個真正的秘密。

我們向來打游擊戰:從樹叢竄出,投幾個炸彈、開幾槍,然後迅速撤退。有時向邊界崗哨丟炸包,有時向以色列軍車擲手榴彈…

可是現在,我們等著向他們迎面痛擊。對方完全不知道我們已準備要有一場血腥戰鬥,準備赴死。我們之中沒有一個人打算活過今天。我們第一次運用自殺炸彈,由於人人都以為自己活不了太久,所以自願者一點也不難找。有人伏在屋頂靜聽,只要不知情的以色列軍隊一進入村子,我們的自殺炸彈人員就會立刻跳上他們的軍車,把自己連同敵軍炸個粉碎。這,只是個開端而已。

接著我們會蜂湧而上,從他們身上輾過、滾過,摧毀他們、除掉他們,殺個片甲不留。為了讓他們嚇破膽,只要攻擊一開始,早就佈置在橋邊的幾個人會立刻將橋炸毀。以色列人除了必須面對一場殘酷撕殺之外,還要嚐到沒有退路的絕望滋味。

他們就快到了,人人摒住呼吸,氣氛緊張得令人窒息。我自信能以匕首把敵人碎屍萬段。微風吹動野草,陽光照映臉頰,溫暖的空氣開始顫動起來。

我從藏身處看到第一批軍車以步行速度過橋。由於漆有掩護色,所以車身並不反映陽光。士兵走在車與車之間,他們以為接下來的行動只是一般的例行公事而已。

只要他們一過橋,我們就立刻開火,也一定會在每一條街和他們正面衝突。埋伏在橋邊的自殺炸彈人員會執行任務,我們的子彈就要像一陣驟雨狂打在敵人身上。我們有極好的配置,勢必要戰勝以色列士兵,這是阿拉伯軍隊從未辦到的。我們雖然不再能看到月亮升起,卻能看到自己的勝利。這種感覺真好,太好了…

巴勒斯坦人塔斯(Tass Abu Saada)在演講後,筆直向我走來,高舉雙手,說give me five,以美國熟人之間的招呼方式,要我也伸出手心和他的互拍。上面這段文字是他在自傳裡的序言(註二)。

那是個深秋的夜晚,塔斯和以色列人莫冉(Moran Rosenblit)聯袂到我們的村子裡來演講。兩個人主持一場活動並無特殊之處,兩個仇敵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一起對公眾談話,就十分令人玩味了。

1948年以色列建國時,塔斯的父母被迫離開現已改稱為特拉維夫(Tel Aviv,以色列大城)的居住地。他雖然1951年出生於迦薩,卻成長於沙烏地阿拉伯,在麥加渡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由於以色列對巴勒斯坦地的佔領,以及對其居民生活的多方限制,不滿、憤恨的情緒似乎成了巴勒斯坦人的生命基調。對處於身心劇烈變化時期的青少年,阿拉法特(Yassir Arafat)的巴勒斯坦解放組織(PLO)便是他們發洩焦慮與痛苦的最佳去處。塔斯不到十七歲便加入隸屬於巴解的法塔,成了一名狙擊手,後來還負責訓練九歲到十三歲的年輕加入者,並被派到以色列執行任務。他的「休閒活動」就是向約旦籍車輛及阿拉伯基督徒的房屋開槍。塔斯的心頭恨結晶出最堅定不移的信念:「只有死了的猶太人,才是好猶太人」;這時期的塔斯,卻連一個猶太人也沒接觸過。

上世紀七十年代塔斯到了美國,經過多年努力,成功經營一家餐廳。這位生活在自由開放國度的巴勒斯坦人,骨子裡仍舊對以色列深惡痛絕;他承認,雖然餐廳常有出手大方且極為友善的猶太客人光顧,卻改變不了他對猶太人的敵意。他只想把從猶太人身上賺來的錢,捐給巴勒斯坦買武器,以便繼續宰殺在以色列境內的猶太人。然而1993年的一場際遇卻徹底改變他的思維與生活。透過一位餐廳客人的介紹,塔斯認識了耶穌基督。他在2007年10月出版的自傳裡詳述接觸耶穌的過程,是個驚人的奇蹟!

莫冉原是個平常的青年,他的祖父母在二次大戰前已移居到以色列,其他家人卻都喪命納粹手中。他在集體農莊裡長大,渡過了狂飆的青少年時期,十九歲開始服兵役。1994年的一個週日上午,莫冉服役的單位遭到巴勒斯坦自殺炸彈的攻擊,二十二位士兵在剎那間失去性命,其中七位是莫冉的好友。這巨大的悲傷轉變成無可消弭的仇恨,「只有死了的阿拉伯人,才是好阿拉伯人」成了他的座右銘。莫冉自暴自棄,酗酒頹廢。不斷有親人、朋友死於非命的消息令他消沈喪志,在前途是灰蒙一片的情況下,莫冉決定出走美國。

透過美國猶太基督徒的牽引,莫冉最初只是有口無心地「伴隨」朋友去教會。在閱讀聖經的過程中,莫冉逐漸接觸基督信仰,直到他再也無法和耶穌片刻分離。然後他到處宣講,耶穌如何移除他肩上的巨石;如何掏空他心裡的恨,注入愛與尊重的活泉。

2001年天主巧妙安排塔斯與莫冉在海外阿拉伯人與猶太人和好聚會的場合相遇,心靈受過巨大創傷的兩個人並肩而坐,彼此為對方的民族祈禱,他們抱頭痛哭,多少仇恨都在耶穌的大能裡消失無形。

塔斯和莫冉接受耶穌後面臨一個共同的難題:如何對父母親提起他們的改變?以色列人莫冉,必須背負叛離猶太教的罪名,巴勒斯坦人塔斯甚至會因為放棄伊斯蘭而遭來殺身之禍。所幸他們都身在美國,空間距離緩解了和家人的衝突。經過多年折騰,不但嫌隙消弭,他們更回家鄉傳播「好消息」。以色列與約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地區都有基督徒,在前者境內享有信仰自由,後者的情況便相當棘手了,也因此塔斯的工作無時不具有危險性。

一個曾是飽漲著殺死猶太人熱情的巴勒斯坦狙擊手,一個曾是目睹好友死於巴勒斯坦人手中,對全人類不抱任何希望的以色列憤怒青年,在天主的帶領下,把「不可能」變成具體存在的事實。他們一起遊走各地,告訴人們他們的故事;告訴人們,除非透過基督,彼此和好,任何的政治、暴力手段都不可能解決以色列與巴勒斯坦的問題。

塔斯向我走來,是因為我在演講結束前提出了「為何天主讓這一切發生」的問題。這位長像有如彌勒佛般,高大碩壯的阿拉伯巴勒斯坦人對我說:「親愛的女士,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些事情。我只知道,我必須去完成主的使命。」

塔斯在迦薩走廊有個救援組織。「成績如何?」「不錯,去年從俄國收到二千多條毯子…」。「可是福音呢?」塔斯立刻壓下嗓子說:「妳知道現在迦薩的情況?」「由哈瑪斯控管。太危險了!你怎麼辦?」「絕大部份的穆斯林沒聽過福音,一定要讓他們知道。我們有阿拉伯文的聖經,偷帶進去,行動必須很小心…」

我和塔斯相約,希望有機會能在迦薩見面。我想知道,天主如何安排祂的細部作業。

後記:
成了基督徒的塔斯不改他激進份子的本色,除了四處告訴人他愛以色列之外,更企圖在清真寺裡宣講福音!在電郵裡塔斯告訴我,他有機會在阿拉伯國家或地區旅行時,遇到週五就和民眾一起到清真寺。有時他會得到聖神的啟示,經過伊斯蘭神長伊曼(Imam)允許之後,便開始對公眾講話。
他先介紹自己的姓名,談些他的經歷,比方,他曾去麥加朝聖十次等等,讓人相信他的確曾經是個穆斯林。然後開始談,他如何與耶誕相遇,耶穌如何改變他整個生命的故事。這種「危險工作」,他越做越熟悉,在聽眾意識到他的意圖時,他已經可以講了許多。可想而知,清真寺裡的人當然會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可是塔斯保持虔誠低調,不但不讓人覺得他有不良企圖,更要表現自己是應該受到尊重的。然而,這現代使徒的工作並不容易,雖然有時他會遭遇毆打,卻不能阻止他在清真寺裡宣講基督福音!

註一:法塔(Fatah)是巴勒斯坦解放組織裡(PLO, Palestine Liberation Organization)最大的派別。
註二:塔斯所寫的「我為阿拉法特戰鬥」,除了敘述他所經歷的以巴衝突之外,還有更多他與耶穌相遇的事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