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22日 星期四

●瑞士的核電戰爭

瑞士廢核已經是推上日程表的國家政策,然而提到在集水區興建水利發電廠時,卻遭到環保團體反對。而在阿爾卑斯山大片草原上豎立起無數巨大的白色「風車」,則被譴責是「對自然美的破壞」。



        文 /  顏敏如  Yen Minju
 
如同威力已消減,正平滑無阻欺向沙灘的海浪,毫無遮攔地一寸寸侵蝕細沙…

人們在電視螢幕前瞠目結舌,不是因為海水滑動的速度與規模,而是看到遭受侵吞的對象不是沙灘小蟹,而是房屋、街道、車輛,在地面上的,所有可動或不可動的物品,以及人們。大海嘯!九級地震所引發的海嘯,以其無法抗衡的巨大力量,將人們一步步建設起來的城市設施與民生設備,在極短時間內破壞殆盡,並奪去兩萬多人的性命。這是2011年初春在日本北部瀕臨太平洋的福島所發生的災難。然而,在來不及悼念無端逝去性命的同時,另一事件卻引發人們更大的關注。

地殼巨烈的震動與十五公尺高海嘯的威力,引發福島核子發電廠的三具機組自動停止運轉,不再供電。持續高溫的燃料棒也因冷卻的供水系統遭到破壞,引起恐慌,全世界天天守著電視機,似乎都等著爐心熔化,釋出高量輻射物質,滲入地底污染水源、荼毒海洋、農作物遭落塵覆蓋,甚至侵入人體引發病變。

福島的核能發電廠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根據美國GE公司的藍圖蓋建,並由日本Tepco公司負責經營。1992年瑞士Electrowatt公司曾有人赴日本會晤核能界人士,並提議加裝過濾機制,以預防一旦燃料棒熔化,系統能夠阻斷輻射物質四溢並防止爆炸。或許造價過高,Tepco最終沒接受這項提議。在歐洲,除了過濾設施之外,氫氣轉換器、防護罩等是核電廠必定有的配備;可惜,在福島,既缺乏這些,也沒有替代機制。此外,德國和英國的專業報告裡清楚記錄,過去五百年來,日本海域曾有過十四次浪高十公尺以上的大海嘯,為什麼日本不但在海岸附近蓋建核電廠,也不把整個廠區覆蓋在掩體裡以預防大水,令人匪夷所思。

福島事件發生後,瑞士左派與綠黨口徑一致,強烈質疑目前運轉的五座核電廠。右派政黨及企業界遭媒體圍剿,幾乎是強迫他們表態支持廢除核電廠。當時群情激昂,把核電看成是最大的惡。半年後,事情冷卻下來,在聯邦政府訂定2034年為完全無核年限的同時,也「開了扇後門」,亦即,逐年廢除核電雖是既定政策,如果未來的科技能解決目前核電廠可能帶來的問題,則不排除再建的可能。政策決定後,又有聲音出現,左派一口咬定,2050年以前不可能有新技術出現,反對者認為,此種預言缺乏科學根據,不具意義。

福島事件令人聯想起1986年烏克蘭的車諾比輻射外洩災難。當時仍是冷戰期間,蘇聯式的軍用核子反應爐出現事故,讓西歐媒體有大加炒作的現成題材。事後二十年,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調查報告,死亡人數五十六,一千五百多個沒吃碘做防護的孩子得了甲狀腺疾病;而癌症病歷與畸形兒的出生,只有少數能找出和輻射有直接關聯的證據。

有趣的是,2011年2月13日,瑞士首都伯恩附近的Muehleberg居民投票贊成興建核電廠。一個月之後,地球另一端的日本核災,卻讓政治人物有如骨牌般,一致倒向核電除役的言論。從邦政府以至國會,原本贊成核電的同一批人,轉眼將民眾的決定棄如敝屣。瑞士雖一向支持核電,反對聲浪卻也從未消逝。1959年多數選擇發展核電,車諾比事件也只讓在1990年的公投中,決定10年暫緩計劃與興建核電廠。2003年雖再次公投,卻仍舊維持核能必須是電力來源之一。而此次聯邦決定棄核,應該是和瑞士在金融危機中卻有優良的經濟表現,以及「綠色正確」的世界潮流有關。

核災讓人把核能聯想成核彈,每年必定會發生的超級油輪漏油事件,只要不上報,便沒人提,或許因此死亡的只是海中生物而已;而火力、水力發電廠的潛在災難,則極少提出討論。「不願面對的真相」(AnInconvenient Truth)紀錄片對全球氣候暖化的警告,讓綠色能源,甚至清淨能源成為顯學。瑞士聯邦政府撥下巨款,投資研發,卻因為風能、太陽能的不穩定性與供電單價過高,無法普及。贊成核電者認為,核電的穩定與低廉,讓瑞士產品具有競爭力,如果去除這一發電方式,瑞士就必須更大規模地向隔鄰的法國購買電力。納稅人的錢應該用於研發如何讓核電更加安全,而不是建造數千公里的輸送管道從薩哈拉沙漠運來太陽能。



近年來,追求綠色能源已是一種成熟的意識形態,倡導者不但對其他的意見不加理會,更利用一般民眾因對核電無知而產生的恐懼,以「不這麼做就有禍」了的姿態傳播綠色信仰。運用能源種類之爭,在瑞士已經衍生出政治議題。幾年前女外交部長Calmy-Rey為了天然氣,頭披白紗和伊朗領導人Ahmadinejad會面簽約的鏡頭傳回瑞士國內,引發輿論圍剿,認為她不但不應該和否認納粹大屠殺的人同起同坐,和正在發展核電,甚至是核武的伊朗合作,道德上、政策上都對瑞士的國際形象造成損害。

跨政府氣候變化委員會(IPCC, Intergovernmental Panel on Climate Change)是個附屬於聯合國之下的組織,它預測,由於氣候變遷,2020年非洲某些國家農產品收成會降低50%。委員會的數據來自「Agoumi
2003」。Ali Agoumi是摩洛哥的一名公務員,他所寫的,沒經過調查研究的大綱,是取自從突尼西亞、阿爾及利亞及摩洛哥本身報告中最糟的那一部份,加拿大的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將其刋登出來之後,IPCC不經專業評估便加以運用,連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都引用了不正確的數據。荷蘭也曾要求IPCC拿出預估荷蘭土地將低於海平面55%的證據來。英國SundayTelegraph曾報導,有關氣候劇烈變遷的消息,IPCC取材的來源「通常是博士論文、聯合公報或地方性環保組織」的說法,似乎可信。關於尼羅河三角洲及非洲海岸將會受到嚴重影響的評估,就是來自開羅al-ahzar大學的一篇沒有發表的博士生論文。


IPCC雖把直到2100年世界海水將升高88公分的預估調降為58公分,在瑞典籍地質與物理學家Moerner的眼裡卻完全不可取。 Moerner 曾任  INQUA  ( International Union for Quaternary Research)主席,研究地球海平面變化40年。他批評,許多潮汐測量的報告是在電腦中進行,缺乏親赴現場的實際經驗。Moerner曾領導專業小組到印度洋上的馬爾代夫共和國做實地堪察,結果推翻了一般印象中,馬國領土將大部份淹沒在水裡的疑慮。Moerner致信馬爾代夫總統,並願意提供影片宣講實情,以安定民心,卻沒收到任何回音。


馬爾代夫由一千多座珊瑚島嶼組成,面積約三百平方公里,人口不到四十萬,除了漁業與觀光收入之外,嚴重倚靠外界經援支持。法新社(AFP)所拍攝的一張照片說明了馬國政府不願接受Moerner帶來好消息的考量:

一張木製長桌站立在海底六公尺處,座位前有白色名牌注明職位和姓名,馬國各部會首長背負全套潛水設備在海底開會。正在一張放大文件上簽署的是Dr.Ibrahim Didi, Minister of Fisheries and Agriculture。

放大的文件,材質不詳、內容不詳。文件內容並不重要,部長們背著氧氣筒、戴著潛水鏡、咬著呼吸器,讓國際通訊社拍照以廣傳全球,才是真正的重點。

環境機構虛造嚴重情況,究竟是基於什麼心態?馬爾代夫政府的這齣海底戲所釋出的又是什麼訊息?當「綠教」信仰成了唯一的政治正確時,只要把情況說得越嚴重,「救急」的款項便可快速撥下;如果世界不幫忙,馬爾代夫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沈沒海底!如此這般,全世界在各個大謊言裡運作,目的就是爭取經費。

瑞士的能源發展之爭,也不脫俗套,對於國家經費預算的搶奪,已是各黨派的政治角力內容,雖然背後或許有較多「為下一代著想」的人文考量。上世紀六十年代,瑞士已曾就火力發電或核子能源做過選擇,後者中選的原因是,與其放任大量無法控制的毒素飄散空氣中,不如把相對少量的、可控制的毒素局限一處。一公斤鈾相當於十公噸煤所產生的熱能,而且鈾進口自加拿大等政治穩定、監督嚴密的國家,也是選擇的重要依據。有些氣候科學家贊成核電,因為它不會加劇地球溫室效應。

因著水力發電的配合,瑞士每人每年釋放的二氧化碳只有已開發國家中人民的一半。反核電其實可以追溯到冷戰時,反對美蘇兩國核武競賽的政治運動上;之後,市場經濟蓬勃發展,紅色的政治左派失去施展手腳的餘地多時,現在的節源減碳潮流,恰巧提供他們和綠黨串聯的機會,加上對文明感覺疲累,想要回歸自然的新一代訴求,難以了解的核能發電就成了方便取得的反抗象徵。

嚴謹科學家的工作之一,是無時無刻不在自己研究的領域裡防止最糟情況的發生。福島的核電廠是數十年前的老建築,這一型態的安全缺失,在新一代的設施裡已得到修正,更何況核電廠不只一種。福島事件不是人為疏失,而是來自無可抗拒的大自然力量。瑞士核電廠蓋建的要求,是以一萬年才發生一次燃料棒熔解為標準,即便熔解也不允許輻射外洩,且外部結構必須能抵擋住巨型客機的衝撞。

核能發電最引發人們恐懼心理的自然是核廢料的處理問題。最新的技術能夠在反應爐內「榨取出」更多核能,廢料的量因而相對減少。有核電廠的國家目前採用至地底近一公里的深埋處理法,等待廢料甚至可以長至二百萬年的自然衰變。瑞士西北部和德國黑森林交界的侏儸山腳所發現的Opalinuston地層,主要由黏土形成,岩層裡的化石已有一百八十萬年,具有不透水的絕對密封特性,適合核廢料的儲存。另外,核電轉核彈是某些特定機件拆卸後又另組的技術,而發電使用完的燃料棒含有鈽元素,正是製造核彈所需的原料之一,國際原子能機構(IAEA,International Atomic Energy Agendy)要求使用核能的國家定期公佈情況以方便監督,也就事出有因。

核子連鎖反應可以產生熱能,不是人類的發明,而是發現,如同遠古以來,人類發現風能與太陽能並加以使用一般。數十年來,倚重核能發電的國家,一旦決定廢核,轉而使用化石或再生能源,必定要面對供電不穩,電費升高許多的窘況,並承受產業外移、失業率增加的內政紊亂。那麼在使用核能之前的情況呢?難道不能復古?復古意味著,一個沒有手機與電腦的世界,人們有意願復古?核能供電和產業發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共生體,現在強行消除雙胞之一的存活,產業發展受挫,立即影響國家競爭力。

然而,無論化石或核能發電,都需要地球上的有限資源。地球是個自給自足的行星,除非和其他存有資源的星球往來交流,否則資源耗盡只是時間問題。也因此,取自自然界裡的風與陽光,便是人類眼中的再生能源,也才符合不破壞環境與永續發展的人類共識。在這時期來臨之前,人類仍有諸多的困難有待克服。比如,必須精算風力、火力、水力、太陽能等發電與核能發電的差額比例,也應該把各種發電的製造、儲存、運輸,以及對環境的破壞比例也列出,而在精算的當時,該國與世界幣值的差異,以及這個差異可能存在的變動,也都必須考慮在內。

瑞士廢核已經是推上日程表的國家政策,然而提到在集水區興建水利發電廠時,卻遭到環保團體反對。而在阿爾卑斯山大片草原上豎立起無數巨大的白色「風車」,則被譴責是「對自然美的破壞」。在風能、太陽能的技術尚未足以支持目前的生活形態及消費習慣的情況下,非要使用再生或清淨能源,除了積極研發,提高效益之外,必須有多管齊下的措施;例如,人們必須改變行為態度,減少從一地到另一地的移動;國家制定法令,強制對節能減碳的貫徹與實行;鼓動風潮,定期推行「綠色政治運動」等等。只是,這些舉措又和在專制政體下生活何異?享受慣了直接民主的瑞士人會願意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