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4月10日 星期一

事情三面向

沙波希望每個神父都能自由選擇生活方式,許多人贊成他的看法,卻視而不見他是以何種手法炒作這個議題。他明知,改變神父工作內容不在主教權限之內,卻又對主教進行人身攻擊;這一作為,並不正直。他在報上與天主教會的大清算,以及把忠誠的牧靈人員貶抑為諂媚者的文字,引起其他神父的公憤,而希望主教能打破沈默,還原公道。事態擴大至此,社會大眾希望雙方能夠和好,柯賀主教則以「和好與悔改彼此相屬」做為回應。

 
文/顏敏如 Yen Minju

 
事情的第一面

沙波神父(Franz Sabo)來自德國南部,在瑞士Roeschenz小村工作已有七年。他被歸類為有「先進」思想的神職人員,贊成提高婦女在教會中的地位,並為同性戀者爭取權益。

2002年春,有人在教區的反性侵諮詢處舉發沙波有過不正當的行為。舉發者原是沙波的熟識,友誼卻不知在何時因故破裂。他強調,沙波對他坦承,自己曾對未成年者有過性侵行為。教區據悉後立刻著手處理,並延請精神治療專家協助。沙波雖否認指控,卻也同意和精神醫師合作。

沙波說明,二十多年前他剛升任神父時,曾有一成年人向他求教,兩人卻在不知不覺間逐漸陷入一尷尬的情境。沙波自責甚深,特別是後來有人以此曖昧關係對他施加恐嚇,讓他學習了寶貴的一課。此事對沙波而言,早已是塵封的過往,精神醫師希望挖掘更多內幕的態度,讓他警覺到這是個可能的陷阱,而另外聘請了一位律師。

2003年夏,沙波在報紙上撰寫有關天主與世界的文章,他不但訓斥了布希、布萊爾等政要,更抨擊教區主教柯賀(Kurt Koch)是個「沒有良知的機關工作人員」,而「監視民眾的教會」不但與天主無關,更早已遺失了它的羔羊。柯賀主教原本有意撤除沙波講道的職權,卻在和他面談後,決定暫時延緩執行。秋天,精神醫師雖提出了報告,卻缺乏清楚的鑑定結果,不僅未提沙波是否曾侵犯未成年者,反而給人中古世紀宗教法庭復活的印象。到底醫生從沙波處獲得的片斷訊息有哪些,不但成了臆測的資料,也再度引起社會上對守貞及性侵的討論。

沙波是否犯了告密者所舉發的過錯,並無定論,醫生雖有些懷疑,卻對其牧靈工作不表示反對,而沙波則以公開痛斥教會的守貞戒律及違反生活常態的性道德,做為反抗手段。此外,他接受建議,讓另一專家對他做診察。結果是,第二位醫生完全推翻第一位的評定,明確指出,沙波有著健康的精神狀態,絲毫找不出性侵的線索與根據。

2004年秋,先前的舉發者向檢察官提出刑事指控,警方查檢了沙波的住處及電腦存檔,卻一無所獲。在傳訊了主要證人之後,事情立即變得開朗,原來證人的控告是道聽途說而來,由於舉證是「從模糊不清到無法辨認」,檢察官便撤銷了起訴。

2005年初,法庭正式宣告結束「沙波案」,教區也沒提出反對他牧靈的理由,沙波更表明,他原本就無意對任何人造成任何傷害。至此,事情似乎已告一段落。然而,讓Roeschenz堂區大感驚訝的是,三月中旬突然接到柯賀主教將暫時撤銷沙波六個月講道權的指示。媒體嘩然,輿論則分裂為:維護沙波的民主言論與行動權利,以及捍衛梵蒂岡的訓令,兩大陣營。沙波服務的Roeschenz堂區委員會是否贊成他對柯賀主教的人身攻擊,不可得知;清楚的是,區委會全力支持沙波的本堂工作並要求他繼續主持彌撒。

事情的第二面

處理「沙波案」並非如同外界對此事的印象,是由主教一人全權決定,而是經教區整個領導階層數次開會商討後才做出定論。柯賀認為,只要是「大衛對抗哥利亞」的事件,媒體往往不明究理地立即支援大衛,而沙波案更是提供大眾另一個攻擊天主教的機會。此一說法並不誇大,瑞士某一媒體的總編輯甚至以「天真」來形容柯賀主教。

教區原本在內部處理此一事件,Roeschenz堂區不但主動將此案公諸於世,甚至責備教區不應收買舉發者而讓沙波落入圈套!柯賀主教沈默多時,2005年末才在媒體對他的訪談裡拒斥Roeschenz堂區對教會的惡意中傷。柯賀撤除沙波半年講道權的第一原因是,沙波沒將自己的疑惑在教會內的不同機構中尋求解答而直接訴諸公眾,是種不負責任的行為。柯賀說:「瑪竇福音18章15至20節裡提到(註),衝突發生時,兩名當事人應先對談,不成,才帶入其他人;再不成,告知教會;又不成,最後才公開;沙波的作法恰好相反。」第二原因是,沙波的行為明白指出,教會委任的使命對他毫無意義。2003年他在報上發表的文章也呼籲,神父的工作不應由教會決定。主教將沙波的行徑解讀為「唆使教會分裂」!

Roeschenz堂區委員會認為,柯賀利用第三者對性侵的指責來抹黑沙波。主教則辯稱,他原先並不認識沙波,對他做出不利的舉動,根本就缺乏有力的攻擊基礎;此外,沙波案是由人事處請外人評斷這位神父是否仍有資格從事牧靈工作,柯賀並非經手此事件的第一人。Roeschenz區委對於主教沒立即通知檢察官表示不諒解,柯賀則強調:「如果一位主教只因對某事質疑而將其牧靈人員交由警方處理,不但不負責任,更是缺乏人道。他必須先釐清事情的嚴重性,而第一個收到通知並得以說明自己立場者,必定是當事人。」

教會動輒得咎,若不對責難嚴肅以待,大眾則認為教會有包庇之嫌,而正是責備教會的這群人也同樣會對教會的澄清舉動加以批判。事實上,告密者並非直接向主教舉發,而是先找上了聯邦政府處理有關性侵的專業人員。在決定第一步驟之前,教區人事處曾和該專家詳查整個情況。告密者給教區帶來極大的壓力,曾撂下狠話:「如果你們不處理,這事會立刻成為公共話題!」教區為了保護沙波的聲譽,人事處寫了封信給告密者,說明教區將立即著手審查。

沙波希望每個神父都能自由選擇生活方式,許多人贊成他的看法,卻視而不見他是以何種手法炒作這個議題。他明知,改變神父工作內容不在主教權限之內,卻又對主教進行人身攻擊;這一作為,並不正直。他在報上與天主教會的大清算,以及把忠誠的牧靈人員貶抑為諂媚者的文字,引起其他神父的公憤,而希望主教能打破沈默,還原公道。事態擴大至此,社會大眾希望雙方能夠和好,柯賀主教則以「和好與悔改彼此相屬」做為回應。

事情的第三面

沙波在講道所使用「懦夫、膽小鬼、偽君子、善嫉者、諂媚者」等意有所指的字眼,或以「尖酸、頑固、偏狹」形容處理事件的教區當事人,甚至「一干教宗和主教全是獨裁、假道學、煽動民眾者」等口沒遮攔的說法,竟然仍舊得到Roeschenz一千多名教友支持的現象,值得詳究。

2005年末,瑞士「同性戀者可否組織家庭」公投中,Roeschenz有67%的贊成票。村裡的教友不見得在意外界討論得如火如荼的守貞或同性戀等議題,只要在領洗、婚禮、殯葬及平日彌撒中有人主持,只要在孤寂苦悶時有人願意傾聽,只要有神父能夠提供這些服務,村民們也就心滿意足。而沙波在這些事情上的作為,得到村裡一致的讚揚。

Roeschenz能擁有屬於自己的神父已是個偉大的恩賜!整個教區嚴重缺乏牧靈人員,仍舊在職的也早已步入遲暮之年。在沙波之前,Roeschenz有個說不好德語的印度籍神父,少有教友能正確唸出他的名字。另一個則是在做堂區服務時,明顯地期待教友能多施點小惠。當Roeschenz的教友還是缺乏牧者的羊群時,有時鄰村的神父會前來相助,卻也只維持到他和一名女教友私奔為止。而另一名真正對男孩進行性侵的神父,後來在自己車裡結束性命。

約翰尼斯堡近郊的修女發配保險套給妓女,避免她們感染愛滋;波哥大的神父告知婦女墮胎的處所,以免她們被庸醫耽誤;中美洲國家的游擊隊裡,神父與修女是革命先鋒;而瑞士,就在發生沙波事件的教區裡,有些教堂謹慎而小心地對離婚及同性戀者做牧靈的照顧。凡此種種,只要不大聲張揚,便或多或少得到容忍。有媒體指出,「沙波就不是個能輕聲說話的人,而一個『好』天主教徒是不能扯著嗓子嚷嚷的。」

沙波以十六世紀偉大改革者Teresa von Avila的經歷做為自己的寫照。Teresa在有生之年被視為異端、遭到唾棄,後來卻成了教會的聖人。沙波是反判者、革命家,還是和絕大多數人一般,將會淹沒在歷史的洪流裡?現在似乎尚未有定論。



註:如果你的兄弟得罪了你,去,要在你和他獨處的時候,規勸他;如果他聽從了你,你便賺得了你的兄弟;但他如果不聽,你就另帶上一個或兩個人,為叫任何事情,憑兩個或三個見證人的口供,得以成立。若是他仍不聽從他們,你要告訴教會;如果他連教會也不聽從,你就將他看做外教人或稅吏。…